诸国志先天之祸_第1章

我名宓叔，字子默，楚国宛城人。

今日是我在楚王府档案署任职的第三个年头。春日的晨光穿过窗棂，洒在竹简之上，我手持削尖的竹笔，蘸着新磨的墨，小心地誊抄着近日各地上呈的奏折。这是我作为一名小吏的日常——记录、誊抄、整理，有时还需校对各类文书。

"宓叔，将这份送去大夫那里。"同僚向我递来一卷用丝带系好的竹简。

我应声接过，放下手中工作，整理好衣冠。这件半新的青色布袍是我最体面的衣服，作为一个出身平民的小吏，能有这样的着装已是不易。

楚国虽非最强大的诸侯国，却有其独特的气质。我们的服饰不像北方诸国那般齐整划一，楚人衣着多展现出一种奔放不羁的气息，常有异域风情的装饰。然而作为王府小吏，我还是尽量保持着端正体面的形象。

步出档案署，春日的风拂面而来。宛城的街道上，商贾穿行，吆喝声此起彼伏。街角一位老者摆着卦摊，身旁围着几个求问前程的年轻人。远处，几名披甲士兵正押解着一个罪犯，或许是触犯了什么律法。

这是我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城池，也是楚国在北方的重要城邑。然而，即便是像我这样在王府任职的小吏，对于那些大人物的谋划和国家大事，也只能从只言片语中窥得一二。诸侯争霸、兵戎相见之事，于我等小民而言，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。

走过几条街巷，我来到了令尹府邸。这位楚国的执政大夫，名为子常，乃是当朝实权人物。我向守门侍卫表明身份与来意，经通报后被准许入内。

"文书放在案上便可。"内室一名侍从吩咐道。

我依言将竹简放在精致的红木案几上，正准备离开，却听见内室传来谈话声。

"......东海异象，非同寻常。齐国那边也有动静。"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。

"方士之言，可信否？"应该是子常大夫的声音。

"历数百年未见的天象，合之以《考异篇》所载......"

声音戛然而止。我意识到自己逗留太久，恐被视作偷听，连忙躬身告退。

回到档案署，我继续手中的抄录工作。说来也巧，今日需抄录的正是各地奏报的异象记录：东海掀起无风巨浪、齐鲁之地连日阴云不散、楚国南部有鱼群反常上溯......

皓首穷经的老吏常说，此乃天人感应之理。上天示警，必有深意。我虽不敢妄议朝政，却也暗自思忖，莫非天下将有大变？

暮色将至，档案署的工作告一段落。我在火光下核对最后几篇文书，时不时揉揉酸痛的手腕。忽然，一卷古旧的竹简从高处的架子上滑落，散了一地。

"真是不巧。"我叹口气，弯腰拾起散落的竹简。正当我将它们归位时，一个小物件从简册中滚落出来，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泽。

我俯身拾起，发现是一枚玉佩。这玉色泽古旧，非碧非白，质地也非寻常美玉，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奇特材质。玉面上刻有纹饰，却不是常见的龙凤图样，而是一些诡异扭曲的线条，隐约可辨认出似乎是某种山水景象，又或是某种异兽的形态。

"这是何物？"我轻声自问，下意识地用拇指摩挲玉面。

玉佩入手温润，却带着异样的沉重感，仿佛比其体积应有的分量要重许多。我查看了散落的竹简，想找出这玉佩的来历，却只见简上记载的是百余年前楚国边境的一些琐事，与这枚玉似乎并无关联。

署中已无旁人，我犹豫片刻，决定将玉佩带回住处细细研究。虽然档案署的物件不该私自带出，但这枚不知从何而来的玉，似乎并非署中正式收录的器物。我将它小心地系在腰间，掩在衣袍之下。

走出档案署，夜色已深。宛城的街道上行人稀少，只有偶尔几家酒肆还亮着灯，传出阵阵喧哗。月光如水，为这座古城披上一层银纱。我沿着熟悉的小路，回到城南的寓所。

我租住的是一个小院落的偏房，院中还有两户人家。院子的主人是一位老儒生，另一户是位做小生意的商贾。我这偏房虽简陋，但胜在清静。

回到房中，我点燃油灯，取出那枚玉佩仔细端详。灯光照耀下，玉上的纹路似乎在流动，如同活物一般。我愈发觉得这玉非比寻常。

将玉佩放在桌上，我舀了清水洗漱，然后铺开席子准备就寝。夜已深，明日还要早起当值。躺下后，疲惫很快袭来，我沉入梦乡。

然而，这一夜的梦，却彻底改变了我的命运。

梦中，我站在一片无边的水域上。脚下不是实地，却能行走。水面漆黑如墨，倒映着陌生的星空。那星辰排列与我所知的天象迥然不同，仿佛在诉说一个异世界的故事。

忽然，水下有物搅动，巨大的波纹扩散开来。我惊恐地发现，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深不可测的水下升起。水面隆起，一座似山丘般的物体缓缓显现，却又不似任何我所知的自然形态。

那物体表面覆盖着无数细密的鳞片，又像是某种参差不齐的建筑结构。在我的注视下，它的顶部裂开，露出一个洞口，如同某种生物的眼睛或口腔。

一阵无法言喻的恐惧攫住了我的心脏。那不是人类能够理解的存在，它的形态违背了我所认知的一切自然法则。我想逃离，却发现自己的双脚仿佛生根般无法移动。

水下的存在继续上升，更多的部分显露出来。它庞大得超出想象，如同一座移动的岛屿。正当我以为它会完全浮出水面时，一个声音响起，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，而是直接在我的脑海中回荡：

"观察者...记录者...见证者..."

声音没有特定的语言，却能被我理解。它既遥远又亲近，既古老又崭新，含有一种我无法形容的威严与恐怖。

"你被选中...将见证...将记录..."

我想开口询问，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声。那水下的存在似乎感知到我的疑惑，继续传递思绪：

"七之始...七之终...轮回再启..."

突然，水面剧烈震动，那巨物似乎要完全浮出。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，预感到如果它完全显现，我的心智将无法承受。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，梦境骤然破碎。

我猛地坐起，浑身冷汗淋漓。屋外已是晨光熹微，远处传来公鸡的啼叫。我环顾四周，确认自己确实回到了寓所的简陋房间。然而，那梦中的恐怖感觉依然萦绕不去，仿佛烙印在我的灵魂深处。

更令我心惊的是，我发现那枚古玉正紧握在我的手中，而我毫无拿起它的记忆。玉面上的纹路在晨光中似乎更加清晰，我隐约辨认出与梦中所见水下巨物相似的轮廓。

"这不是普通的梦..."我喃喃自语，心中涌起难以言表的不安。

起身洗漱时，我发现铜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，眼中透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神色——那是见过不该见之物后的震撼与迷惘。

我将古玉重新系在腰间，决定找机会探究它的来历。无论如何，我感到自己的生活已不再如昔。那梦中的声音依然回荡在我的脑海：

"观察者...记录者...见证者..."

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，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被"选中"。但直觉告诉我，这只是开始，更多的异象还在等待着我去见证、去记录。

小心地收拾好随身物品，我深吸一口气，推门走入晨光中。今日的宛城与往常无异，街上的行人来往匆匆，市集的叫卖声此起彼伏。然而在我眼中，一切都蒙上了一层奇异的光晕，仿佛在熟悉的世界背后，隐藏着另一重我尚未了解的真相。

走在前往档案署的路上，我的思绪不断回到那个梦境。那水下升起的庞然大物，那神秘的言语，以及那七次提及的数字...这一切意味着什么？

忽然，一阵刺痛从腰间传来，似乎是那玉佩发出的。我停下脚步，环顾四周，猛然注意到街角站着一个不寻常的人物——一位身着灰袍的老者，正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望着我。

当我们的视线相遇时，他微微颔首，转身隐入了熙攘的人群中。

这一刻，我明白自己的生活即将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。而这，仅仅是那场足以改变我命运的奇梦的开始。